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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（接上期）

　　孜孜以求

自从解脱人生的厄运，杨传珍的保存沉寂安逸，在峄城区委办公室工作，从秘书干到科长，娶妻生子，又当上区委办公室副主任兼保密局局长。

1990年，区委书记杜学平在上任后不久，把杨传珍叫到自己的办公室。

“传珍，我看你写的文章跟别人不一样，有文化底蕴，没有套话，观点新颖，充满灵气。你如今是科级干部，未来也或许熬个副县，熬个副县也不过如此，有点怜惜了。你应该走治学的蹊径，你是函授大专结业，可以考研。”杜学平是“文革”前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，从政后，很是爱才。

“考研？”杨传珍眼睛一亮，“我想都不敢想，我试试！”

杜学平果然好眼力。杨传珍苦学一年，第二年被吉林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录取，师从著名金学专家王汝梅教授。王汝梅应邀赴加拿大讲学时代，他有幸成为著名书生公木教授的弟子。杨传珍对公木景仰已久，对他填词的《八路军进行曲》和《豪杰赞歌》烂熟于胸。

1994年，杨传珍结业，因是在职全日制性质的研究生，进修时代仍生存原职务，结业后可以回到峄城区委工作，也可以另谋高就。这时，杜学平已继承枣庄市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部长，区委书记是牛家义。

临结业时，杨传珍找到牛家义。其时，研究生还很稀罕，整个枣庄也没有几个，紧张汇合在枣庄师范专科学校，行政机关几乎没有。所以，外人看好杨传珍的出息，觉得他不会再回峄城了。

“传珍啊，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操持？”牛家义给杨传珍倒了一杯茶，关切地问。

“牛书记，如果或许的话，我可以换个岗位吗？”杨传珍双手摩挲着膝盖，有点欠好意思。

“当然，当然。我会考虑的。”牛家义满口承诺，杨传珍上学前已经当了几年办公室副主任兼保密局局长，经过3年的研究生深造，换一个更重要的岗位，或许抬举一级，是正常的。他问了一句：“你对岗位有什么要求？”

杨传珍垂头想了想，斟词酌句：“如果可以让我选择的话，我想到政协文史委、区政府史志办或地名办要一个岗位。”

“咦？”牛家义愣了一下，皱了皱眉头说，“这，生怕不合适吧？”

杨传珍一听，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，急忙表白：“我在学校学的是中国古代文论，用于教学和教授可以，但要成为一个学问家，常识系统有缺项，我想补上西方的器材，这些部门相对平定，我可以偶尔间进修。如果您觉得我的要求太太过，那就别为难，我到外貌去找岗位。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牛家义摆摆手，“史志办、地名办、政协文史委都不行，那是二线部门，把你一个堂堂的文学硕士安排到二线，别人会说我不识才。”

他思忖了一番说：“这样吧，档案局当然庙小了点，究竟也算是一线的，你去何处吧。”

杨传珍沉吟了一会，这个岗位当然离自己的等候有点隔断，可底子上照旧合适自己心愿的，就承诺了。

就这样，结业后的杨传珍成了峄城区档案局局长。其时，档案局只有七八个人，就他一个局带领。不久，区委又抬举两名副局长，都是女同志。

他把两个副局长约到一路：“我给你们分工，一个管内，一个管外。如果你俩打骂，我就出来拉架；如果你们不打骂，我就在屋里念书。”

让杨传珍满足的是，两名副局长配合得很好，他得以在屋里安心念书。

这一读，就是整整8年。

许多年之后，杨传珍追念说，自己之所以能站稳大学讲台，靠的就是那些年鬼使神差的阅读。

这时代，杨传珍遇到两个贵人：

一个是鲁南籍旅美台湾作家王鼎钧。王鼎钧在台湾被誉为“一代中国人的眼睛”、“海外中国人的良心”、“台湾文学崛起的山梁”，是数一数二的散文各人。王鼎钧通过书信或电话提醒他：念书要读“大书”，即某个学科的开山之作和集大成之作，不要读资讯量稀薄的图书，文学作品必定要读经典，不要读速朽的时尚之作。

关于在台儿庄的那段经历，王鼎钧说：“爱你的人使你幸福，害你的人使你深刻，你要对危险者‘心存感激’，由‘爱仇敌’到‘没有仇敌’，由耿耿于怀到同体大悲，保存欺压你喝下浊水，你要用自己的才情、涵养、田地，过滤那水，蒸馏那水，化浊为清，再还给江河湖海，这样就前进了人生。”他用文学语言做比喻：大地受到危险，却报之以鲜花。

另一个贵人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楼肇明。楼肇明是台湾文学研究专家，曾任社科院文学所图书室主任。杨传珍每隔一两个月，就要拉着一个箱子上北京，到社科院文学所借书。每次去，楼肇明城市帮他挑书，说这本书你要读，那本书你要读。每次去，先送回一箱子经典，再带回来一箱子。

8年间，杨传珍读了上千本社科院文学所和楼肇明的个人藏书，西方的脑筋史、哲学史和20世纪文学、美学理论经典，他通读了或许，在文学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文学作品，均一一过目，还精读上百位台湾文学大家的代表作，汲取对岸同行大雅典雅的语言营养。

这时代，他创作出版了一部25万字的长篇小说《神骸》，通过描摹一个葬礼，表示中国传统文化被商品经济消解的主题，初版9000册一销而空，随后又重印6000册。他的中篇小说《阴阳劫》，被《小说月报》转载，短篇小说《误入小康的癞鸭子》获台湾《中间日报》文学奖。

在官场上，能在一条冷板凳上纹丝不动稳坐8年，是须要很大定力的。有人觉得杨传珍屈才，无法大白他静如止水的心态，也无法体会到他内心的满意。有人把视他为书虫子，却未发现，他那双犀利之眼，始终都在亲近关注四面的一切。

2001年底，突然传来枣庄师范专科学校要升本科院校的新闻。他连忙找到亦师亦友、亦兄亦父的老上级杜学平，说自己想到枣庄师专任教。

已经继承枣庄市市委副书记的杜学平一听，当即表示赞赏。他说：“枣庄师专须要高学历的人才，你愿意调到学校教书育人，学校必定接待。”他当即拨通校长的电话，举荐杨传珍。

校长求之不得，欢乐地说：“学校申请升本，高学历教师的比例是重要硬件，别说是杨传珍这样的人才，就是普普通通的硕士，我们也高价引进呢。”

第二天，杨传珍到枣庄师专见校长。校长问他：“你舍得放弃档案局局长的职务吗？”

杨传珍淡淡地说：“一个小小的科级局长，有什么舍不得的！”

“要不要为你生存原先的级别？如果要，我们可以安排你继承系里的副书记、副主任。”在许多人眼里，级别是权衡一个人社会地位的要害要素，杨传珍资历深，自然会在意级别。

杨传珍诚实地说：“我不要级别，就当一个普通先生，老诚实实教书就行了。”人各有志，他是为了找一个沉寂之地，远离世俗的纷扰。

杨传珍的变动很顺利。在中国，没有比带领干部辞职更等闲办的事了。动一个带领岗位，意味着可以带动一串人挪窝，皆大高兴，谁还会阻碍？

2002年春天开学后，杨传珍夹着教案走进讲堂。当他站在讲台上时，心田很是欣慰：3年研究生，8年冷板凳，终于学有所用了！

一晃几年过去，杨传珍先后开了十多门课：西方文学评判史、西方美学史、20世纪西方文论、文学概论、美学道理、写作学、秘书学、秘书实务、公文写作、中外文化精神、文艺学。此外，还为暮年大学开设唐诗鉴赏和宋词鉴赏，为旅游系开设导游词写作课程。

按说，一个副教授，在短短几年内开了这么多课，不或许讲好。可是，弟子们反映，杨先生的课，希奇、实用、透彻、好听。他以课本为主干，却不拘泥于课本，左右开弓，引经据典，信手拈来，滑稽诙谐。每次弟子给先生打分，杨传珍老是压倒一切，多次位居第一。一位中文系本科结业生追念说，他4年中一共听杨先生7门课，几乎没发现一句话是重复的。

在如鱼得水般的欢愉中，杨传珍度过沉寂而充分的5年。到2007年，突然传来一个新闻：台儿庄要搞旧城改造开发了。

“台儿庄”！几多年来，这个词成了杨传珍心中不敢碰的禁区，每当别人提起，他就会油然想起那魔难的年华，以致会产生窒息的感觉。这个突如其来的新闻，再次敲击着他的心扉。冥冥之中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命运也将发生厘革。

　　(未完待续）

　　摘自东岳客（ID：rmrbssd）